浮生未歇

辛卯溽夏,朔月扬花。星流皓空,舟憩钱塘。雁落汀州平沙,孤鹜惊卷残霞。临水极目,万家灯火,尽惹平生蹉跎年华。少顷,雾漫漫兮缘谷,月皎皎兮浦云。夜不能寄寐,遂把酒盏月,诗话天涯。寂夜千里清秋,凭栏满目良久。微醺之际,半梦之间,浩淼烟波之上,忽见绰约佳人,逍遥从风而翔。被纤锦彩衣,服金玉双璜。姣若明空之皓月,态如芙蓉出清波,一顾倾人城,还顾不复忘。吾惊之曰:“卿若弦月,为何人斯?”对曰:“子非若虚焉,奈何需知妾之名耶?”,旋即纤手素琴,觞酒邀月,管弦声里,和风融清涧醴泉,天地孕佩玉鸣鸾。于是有感而歌之,其辞焉:“灼灼春华兮婵娟,凤求凰兮溯千年。沧月不解风情兮,凄我以惶惶。弱水不渡羁鸿兮,泛我以泱泱。”卿闻此言,泣涕涟涟,曲声幽然,黯秦楼怨妇情切,泣子规凌空啼血。卿朱唇轻起曰:“子既遨游于浮尘之外,寄情于山水之中,情何堪以此伤?”予肃然而立,答曰:“卿可见潇湘乎,三闾可佩幽兰,而沉鱼腹。伤心塞草,何堪将军空老;子安风华,难越秋水之峡。哀哉!鸥飘钓舟,谁欺河东之待;琵琶霰曲,孰悲江州司马。吾虽若虚,几辜风月,穷理道于诗书,极灼见于无涯。常惜扶苏愚孝,尽没黍离之悲;孟德遗恨,梦断铜雀台下。吾虽察察兮求索,而今之世,武陵人远,桃花不见。数载心伤,犹如寒水捧月,雾里看花。王粲登楼,虽信美而非吾土兮,曾何足以少留。而吾已为旬年崎旅,疏雨芭蕉之夜,孑孑然如遗世独立,每悲戚于此,莫不独怆于心焉”。卿恸而言:“闻子愁绪为此,安得心殇于斯?君不见天高兮月寒,吴宫几度桂花落兮,高台亦不见相思人吔;君不闻秋鸿声断兮燕山之里,银河驰泄兮九天之外?人生何其怜,流光一瞬,化鹤千年。赖君知命,识臧否之有度,运盈虚之有数。涅槃虽遥,上善可达;菁华不在,华发非晚。君,七尺伟躯,何不效祖逖请缨,虽不逞匹夫之勇,亦不丧报国之志。子,意气书生,诗怀爽籁,秉兰亭之逸风,骋苏子于茂龄。趋贤哲之流苏,有孔氏之博雅。他日登堂,高阁觞唱;今此箫韶,出斯华章。伯牙既逢,奏高山以逍遥;子期已逝,破遗琴有何殇?” 呜呼!闻卿席言,笔墨十年,如目十里晴湖,七月韶华。彻晚锦瑟丝弦,不觉西风冷阙。水寒酒散,方知适为南柯一梦。东方既白,不复见卿,悠悠秋水,脉脉含情。梦回娇靥,丝语萦耳清唱:“浮生未歇兮踌躇满帘,花月镜落兮舞袖流年,谁知昨夜清歌咽红泪,今朝牧笛响江东。奈之何从,奈之何从。”
翻译:
2011(农历辛卯年)年的湿热的夏天,槐花纷纷扬扬在月初之时。星象集中在皓空,船停驻在钱塘之中。远远看去,大雁落在江中的沙洲之上,孤单的野鸭拍翅惊起了天边的云霞。临着江水,极目远眺,看见岸边灯火万家,惹起我心中的岁月踌躇之感。不一会儿,雾气沿着河谷开始蔓延,月儿才从江云中露出娇容。这样的夜我辗转反侧,不能入睡,于是就起身对着明月饮酒赋诗,回想连篇。这样孤寂的夜好像清冷秋天一样,躺船头我注目很久。酒喝在半梦半醒之间,隐约看见烟波江上有一绰约女子优美的随着风飘翔。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彩衣,佩戴着玉佩金饰。姣好的面容像天上的月亮一般,仪态就像刚出水的芙蓉那样。看一眼就觉得有倾城之貌,再看的话恐怕这辈子也难以忘怀了。我惊奇的说道:“你就像天上的弦月那样美丽,你是什么人呢?”她答道:“你不是子若虚,称自己好像没有一样吗?为什么要知道我是谁呢?”随即她就纤手抚琴,我也举杯邀月,在她的音乐声中,我嗅出了风中夹带着山涧中清泉的甘甜味道,我听到了天地间像鸾凤鸣叫像美玉碰撞的优美乐音。于是,我不由得为这音乐填了一段词,词是这样的:“光鲜明亮的春天万物多么美好,《凤求凰》的曲声流传了千年。可月儿为什么不解风情,让我在寂寥之夜感到惶惶凄凉。为什么弱水不让思归的孤雁渡过,留下的却是无情的泛泛波光(古代文学中,有弱水不渡的说法)”。她听到这首词后,眼睛也已湿润,于是,曲声开始转向悲伤,听着它会使秦楼中渴盼丈夫归来的怨妇黯然神伤,会伤的子规鸟半空泣血。她启唇问道:“你既然像虚无一样,存在于凡尘的琐事之外,把感情寄托于山水景色之间,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感伤的情怀?”我庄重的站了起来,对她说:“你能看见潇湘之地吗?三闾大夫屈原的品行高尚,可以佩戴幽兰(屈原在其作品中经常以兰、芷比喻人的品行高尚),但是他却命丧在鱼腹之中。边塞的草虽复消复长,也难以承受李广将军的黯淡老去(李广难封的典故);王勃满腹才华,就那样也难逃落水殒命之厄。悲恸啊!沙鸥飘在小舟上,是谁辜负了柳宗元的抱负期待(沙鸥喻指清闲,与柳河东的失意双关);琵琶一曲,又有谁真正能懂得白居易呢。我虽然叫子若虚(好像没有一样),可也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啊,那么多年,我一直在诗书中寻求安慰,也想把道理和真知灼见推向无约五束的境界。我常常叹息秦长公子扶苏的愚孝,这种‘孝’使得天下苍生罹难;我也惋惜曹孟德,他终不能一统河山(铜雀春深锁二乔即为统一之志)。我虽然竭力求索,可现今的社会让我感觉到,’武陵人'(寻求美好,安然恬淡的人)已经没有了,再也找不到桃花源了(没有物欲横流的美好社会)(此典故出自陶潜的《桃花源记》)。那么多年的心伤失望让我感觉到我好像在水中捞月、雾里看花一样,虚无的让我把握不住。王粲在他的《登楼赋》中说:‘这儿就算再美也不是我的家乡,为何要在此停驻呢’。而我已在外漂泊求学十数载,尤其在细雨拍打芭蕉的黑夜里,孤单让我感觉到好似被遗忘的一样,每次想到这里,心底不由得隐隐发痛”。她听了我的诉说,悲恸的对我说:“你的愁绪就这样了,我又哪能理解你内心深处的伤。可你看那高天中的寒月,月宫中的桂花落了几次了,嫦娥也没能等到她相思的人啊;你只听见尘世间那迷途的孤雁被阻隔在燕山,却哪又知道牛郎织女也徘徊在九天外弛泄的银河两岸啊。人的一生短暂可怜,时光飞逝,丁令威化成仙鹤,千年就那样过去了(出自《山海经》中的典故,丁令威出山学道,后化鹤归故里,虽城郭如故,可却飞逝千年)。所以希望你理解命运,知道好的事物和坏的事情都是有度的,满的和缺少的都是有数量的。涅槃的境界虽然遥远,但只要做到上善若水,亦可到达。即使青春不在,中老之年也可以发光发热。你,有着伟岸的身躯,可以效仿祖逖,不逞莽夫的无智之勇,但也不丧失报国的壮志啊。你,有着书生的意气,文采熠熠,继承了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的飘逸,在正当美好的年龄发扬了苏轼的慷慨激昂。你追赶着贤哲的马车(流苏为古代马车配饰,此处引申为马车),敏而好学;你有夫子传下来的儒雅。等到有成就之时,也像李太白那样在朝饮酒赋诗;今天在丝竹之中,你写下美好的文章。伯牙遇到钟子期,弹奏《高山流水》,乐得逍遥;当钟子期已然不在,把琴摔破又有什么遗憾呢?”。啊,我听你的这一席言语,胜过我读十年书啊。我好像看见了那平静的湖水,七月间美丽的年华。一晚上的丝竹之乐,不觉间被西风惊醒,才知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做了一个梦啊。天已经开始微微亮了,梦中的佳人也已消失不见,悠悠钱塘水,一汪不了情。回想梦中你姣好的面容,只听见你在我耳边微声细语到:“空虚浮华的一生未曾停歇、满腹踌躇,花月在镜中凋谢了流年,有谁知道昨晚轻歌伴着红泪,只听见早晨岸边牧童的一声笛响江东岸。这样也是无奈啊、这样也是无奈啊••••••”

作者:子若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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