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子论

世道清平,体近大同,贵质无以颖脱,令声无以玉振,不常有君子之名。向使时俗浮薄,民望觖如,黎庶以慕风雅,寒门以尊恺悌,是有君子矣,故君子多显乎浇漓之世。
夫大人者,操持权柄,蹑居要位,俯仰登降,世之楷范也,百姓靡不察之,然后知疏而怨诽,观采而影从,讵可不为君子耶?鼎司君子则国治,祭酒君子则学治,稍有不逮,则黔首无所服膺,白衣无所效行,咸尚古之君子矣。
今崇君子也久矣,间出肆力济困者,偶语不乏过褒之句,朝策不吝溢美之辞,是恐赏不劝而止小善也。然则至哲巨擘、大善高士,宁无足布想乎?昔魏王之疑仲连,恶其强作,子顺解曰:“作之不止,乃成君子。”此言君子之道非难也。早慧所倚者,天资也,故不世出;君子所怀者,峻德也,人尽可仰钻之,故皆可为尧舜。
《易》曰:“谦谦君子,卑以自牧。”谓骨鲠在乎谦也。圣贤如周孔者,莫不示逊以亲众、守让以自节,故《乐书》传“谦退”之训,《论语》载“恂如”之说。前谕彝理,后承钧教,闻道者莫不毕力以缵述,言则中诠,举则恪礼,故尼父有“不争”之诫,陈王赋“磬折”之诗。
既明“固穷”之义,亦必抱“藏器”之志,犹退处颜渊之室,进衔仲举之功,盖君子不假出世以钓名也。入世则式宪循法,思国虑民,利禄不足以荣瘁之,此君子之别于俗儒也。因势制变,雅有谋度,筹谟画策,皆在己躬,不裁野语,不信孤证,此君子之别于乡愿也。由是恭良而独智,凛然君子之风也。
余也稽古经年,虽粗窥芸编、略识文字,犹且樗栎独树、匏瓜孤悬,规矩苦于责外,德化终于自绳,曾不能获君子之片麟也。观今者互诩为友、相媚成群,构恶于人后,息肩于己愆,虽言称君子,其谁得之耶?

陈思酒友
乙未年九月三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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