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八月初二日京城紫竹院遊記

紫竹院者，古京師紫竹福蔭禪院遺存也。昔為皇家苑囿，平民禁地。今則辟為免費公園，休閒之地。予五月初遊，景至美以致不敢有詩，春至明故而未嘗妄言。

今則別以他故，不貪紅塵。煩惱所由，傾慕世外。是時也，神疲身累，目勞足滯。出門北行，輾轉而走，不覺此身已在紫竹院之中，荷花湖之畔也。

漫步其間，遊目騁懷。晚風習來，葉動水搖。但見，秀女多情，顧而盼焉；少年好動，身形健焉；大娘兀然獨坐，儼然南海觀音；老叟太極雲手，恰若西方如來。竹則一竿兩竿三竿玩萬萬竿，紫皮匕葉，箭箭破空；荷則只葉雙葉複葉萬萬葉，綠蓬紅蓮，朵朵穿心。予獨坐岸畔，心盈盂蘭。遐思天外，神往淨土。不覺明月斜上，華燈初明，倒影彌失，柳絛靜懸，微風拂髭，花落滿肩，眾人與我悠悠然忘歸矣。

時清風徐徐，曲荷依依。孑蚊飛舞，夜歌漫傳。紅樓京曲，長汀阮簫。絲肉競發，粉墨雜陳。舞者忘機，陶然樂也；歌者失律，欣然笑也。長槍入匣，此景不可照也；短炮收箱，斯勝不可攝也。是以，雖口技神不可摹其音；縱文曲仙尚難傳其神。我子何其幸也，瀟灑其中；我子何其傷也，去留難定？

常年行善，猶失一時之惡；一輩屠夫，尚可離地成佛。終日坐禪，未若一念頓悟；焚香誦卷，不脫阿鼻輪回。我子不禪不佛，不儒不道，但不可一日無酒，不可一口無茶，更不可一日無書，半日不讀。然則，眾生平等，蒼頭芻狗，使我子常歎：塊壘素積，壯志難酬。幹青雲之志，沉淪足下；狀松竹之節，折乎世俗。歸來歟，歸來兮。長歌一哭，天降雨花；掩袖一悲，石生青苔。

文字猶兵，八陣龍門；筆墨如師，鎖鎮潼關。吾雖詞慚三袁，才亞二陸。但不可春遊不作，夏來無記。是故，歸而坐，坐而作，作而喜，喜而笑，笑至顛者跳而躍，躍而高者鄰舍之民怒而罵，怒而罵者我子則笑而應，笑而應者鄰舍之民亦笑者莞爾；笑者莞爾，與之對笑；對笑者彼亦無恨，吾焉忘憂。君莫問，我子何顛；君莫笑，鄰舍何癡？無他爾，對明月清風者不瘋非我，紅蓮處處綠荷招招，發染夜露，衣帶餘香，不狂何為？不笑何樂？是以拘於俗者非我子，合於眾者非我友鄰。然則顛而狂者，是我子歟，非我子歟？瘋而亂著，是我友鄰，非我友鄰也？

蟬鳴聒噪，我子仰天一笑，不可作答也。

芒碭廢帝

識於八月初二日廿一時三七分